00.

你一直都說自己是沒人愛的廢柴，可實際上只要你輕輕地轉過頭，就能看到我站在你的不遠處對你微笑。

01.

路明非在很多年後還記得和楚天瑤相遇的那一天。

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天氣糟得要命：豆粒大的雨點從墨黑的空中落下，打在他身上說是像子彈也並不為過，再加上呼嘯著咆哮著的狂風，走在街上既沒有雨傘也沒有雨衣的他感覺人生和他開了個大玩笑。

那時候他還是個高二生，被老師們同學們所不喜的差生，連狗看到他都會露出一副兇狠表情的衰仔。他唯一的興趣就是翹課去網吧打游戲、和老唐聊聊天，又或者化身為明媚憂傷望天的文藝少女和他的表弟進行“心靈的交流”。

他一直都覺得他這樣的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有存在感——一種是在學生大會上通報處分生和差生的時候，還有一種就是在游戲裏。

所以在除了天氣糟了點一切無異的那一天，他像往常一樣在自修課時偷溜出了學校去網吧打游戲。半路遇到暴雨的他最後一半路程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前進的，到達目的地的他幾乎累成狗。

向老板借了幹毛巾擦了擦坐下，剛打開電腦還沒來得及登賬號，一個充滿活力的女聲在櫃臺處響起：“老板，兩個小時！”

她的聲音算不上好聽，但聲音中的朝氣就是忍不住讓人心情舒暢起來。路明非忍不住擡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，正好看到她付完錢轉過頭來的那一幕，梳得高高的單馬尾在空氣中甩過一個弧度，路明非似乎感覺有濕意撲面而來。

她和他年紀相仿，在同齡人裏並不算漂亮，最多只能說是五官端正，不過大大的雙眼倒是為她加了不少的分。

路明非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。

沒有像某些小說裏寫的那樣男女主初遇對視幾秒怦然心動，也沒有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感覺過電或是別的什麽。他看到她，和在大街上碰到的大部分人一樣——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的欲望。

戴上耳機熟練地打開操作界面沒幾分鐘，路明非就感覺自己的肩頭被用力地拍了拍，回頭一看，迎上的正是剛才在櫃臺的她一臉燦爛的笑容，那仿佛生生驅散了雨水帶來的寒氣的笑容。

第一次被女孩子搭訕，路明非顯得有些手足無措，連摘耳機的時候都手滑了好幾次。

“你是仕蘭高中高二的學生吧，我是高一新生，算是你的學妹，”見路明非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自己，她頓了一下解釋道，“阿拉，因為你穿著高二的校服啦，所以很容易就能認出來的。”

一開始還沒註意，她這麽一說路明非才發現自己走得太急，跑到網吧後又忘記脫校服。真要被自己蠢哭了，萬一學校網吧來查人，穿著校服的自己不就正好撞槍口上了麽？

相比來說這個穿著襯衫牛仔來泡網吧的就比他聰明很多了。

這小學妹看似乖巧，原來也有豐富的翹課來網吧玩游戲的經驗，不然怎麽會想到脫了校服呢。

“哦學妹你好，有什麽事嗎？”對於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，路明非向來不知道說些什麽比較好。

她露出八顆牙齒的空姐標準笑容，彎腰湊近路明非：“我是想問你，我可以坐你旁邊嗎？”下巴往別的方向擡了擡，“別的地方已經沒位置了。”

路明非忙不疊點頭，難得他也有學妹來搭訕，此時拒絕就不像是一個宅男了：“可以可以，學妹坐在這裏不勝榮幸！”

於是她就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毫不避諱地和路明非搭話：“我說師兄，你穿著校服來網吧膽子也太大了吧，要知道我們學校的訓導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燈，幾乎天天和學生會的人一起跑網吧抓學生。偷偷告訴你啊，那邊那幾個——”

她壓低了聲音，像是把藏在心裏已久的秘密和他分享一樣，偷偷地指著後幾排正在抽煙的幾人，“他們幾個就是仕蘭的學生。”

路明非往那個方向飛快地瞥了一眼收回視線，同樣小聲回答：“我不喜歡抽煙的人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於是她笑得異常燦爛，好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。

之後，她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：“話說師兄，你肯定是這兒的常客吧，看你和老板似乎挺熟絡的樣子？”

路明非一時之間辨不清她這話是褒是貶，只得半開玩笑似的含糊著：“是啊是啊，都熟到可以一起打Dota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她那原本就燦爛的笑容有了擴大的趨勢，寒意和咆哮的狂風似乎一點兒都影響不了她燦爛的笑容：“那敢情好，下次讓學妹我跟著你沾沾光讓老板打個折唄。”

路明非表面遲鈍，可內心卻是比任何人都要敏感。

平日裏習慣被人冷嘲熱諷的他學會了察言觀色——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怎樣的回答才是最好的，畢竟他情商太低。正是因為次數多了，所以他可以從對方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裏察覺到一些什麽。

這一次，他從這個剛認識不到三分鐘的學妹身上感受到的是真心真意的、不摻一絲虛假的友好。他被弄得有些晃神了，楞楞地點頭：“好說，師兄罩你。”

路明非想，雖然這小學妹翹課來網吧，應該不算是那種好學生。不過一般成績差的人身上總有一種“這天下我最大”的中二氣息，讓人一看就有一種把拖鞋拍到他臉上的沖動。但很難得的，她身上很幹凈並且充滿了活力，像是一顆擡著頭一直追逐著太陽的向日葵。

不，說是她追逐著陽光倒不如說是這樣的她把陽光吸引了過來。

一時間無話，路明非開始和自己的好友老唐對戰。戰況正激烈，她突然湊過臉來盯了屏幕半晌，驚訝地讚嘆：“哇哦~師兄你的操作太帥了！求抱大腿可否！”

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路明非手一抖按錯了鍵，導致屏幕上一片混亂。他手忙腳亂地補救著，最後還是被老唐的攻勢打得節節敗退。更可氣的是，當他垂頭喪氣地關掉頁面時，她還很欠扁並且不可置信地說：“師兄你居然輸了——不過沒關系，我知道你很厲害的！”

說著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。

——這就是傳說中的，豬一樣的隊友。路明非在心裏默默吐槽著。

不過說實話，路明非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可以永遠保持著那樣燦爛的笑容，真心想讓人生氣也生不起氣來，更別說是伸出手抽她一頓了。

“伸手不打笑臉人”不是用在哪裏都合適的，就像看見鳳姐笑你一定會下意識地抽她一耳刮子。

但這句話對那個學妹來說是完全適用的。

“師兄你叫什麽名字啊，ID叫什麽，我現在加你你教我打游戲好不好？”她說風就是雨，二話不說打開自己的界面等著路明非報上ID，自顧自地說，“我叫楚天瑤，高一，請多指教~”

這種充滿了日式風格的自我介紹是要鬧哪樣，這貨難道也是死宅麽？還有她的名字那麽文藝那麽文靜用在她這個活潑的人身上真的好麽？路明非想，她爹媽取這個名字一定是希望她可以文文靜靜的，誰知道她半路長歪了。

路明非快要被自己心裏的話給逗笑了，不過他憋住了，並且努力地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：“嗯，路明非，高二。”

窗外似乎有陽光悄悄探出頭張望著他們。

很多年後路明非回想起這一幕，眼睛總是酸澀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淚來。但即使是在視線模糊的情況下，他也依然可以記得燦如陽光的微笑。

——仿佛點亮了他的整個世界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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